眼前,一对中东长相的夫妇正在跟售票员争执。 大意是,他们刚刚结束旅途,特地从阿姆斯特丹转机,只为在此一睹维米尔的画作,而现场的最后一张票却在他们前一位售出 ,这不得不令人大为光火。
售票员表示理解,“每个人在这里都是最后一天”,她安慰对方,但依然没有停下拉起排队关闭的隔离带,并不置可否地说: “你们应该为维米尔多留一些时间。”
(资料图片)
“维米尔”展览现场
摄影:Shaokang Li
近期,画家约翰内斯·维米尔(Johannes Vermeer)的展览正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国立博物馆举行。对于这场展览, “空前绝后” 并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——包括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《倒牛奶的女佣》在内的28幅维米尔的画作在此展出。它们分别来自海牙、伦敦、纽约、华盛顿和东京, 仅仅是处理展览的外交事务,就花费了7年之久。
鉴于艺术家存世作品仅有37件(其中一些的归属还尚有争议),“一生仅有一次”的宣传实至名归。45万张展览门票很早就被抢购一空,能进入展览的手环成为了阿姆斯特丹春天里最珍贵的单品。
即便阴雨绵绵,博物馆外的人群仍然排出泾渭分明的两队,一直到邻近的公园广场。 白发苍苍的英国老夫妻和西装革履的纽约客一同来到这个低地王国,他们都想在此一博现场放票的可能性。
一抬头,巨大的展览海报悬挂在国立博物馆的外立面。 黄色的华服、闪亮的珍珠和神秘的女性,在运河 吹来的风中隆隆作响。
维米尔的名字从未显得如此喧嚣 ,这位古典大师曾经是绘画万神殿中最安静、最微小的声音之一,现在已然成为举世瞩目的现象级画家。
谜一样的维米尔
如同展览的名称“维米尔”一样朴素自信,绘画是展览中唯一的主角。
没有不识趣的视频,文字也不会在画框周围出现,带着隔音效果的天鹅绒帷幕从天花板垂下,跟深色展墙一起,共同隐匿在这一切的背后,迫使观众只得观看这些画作。 简单的半圆形栏杆将拥挤的人群均匀分布,让每个人观看时都能维 持体面。
即使无法阻挡手机信号和镜头的光学摄取,这里仍然是一个优雅的展览现场,没有人敢高声语。
“维米尔”展览现场,荷兰国立博物馆 图源: 从荷说起维米尔的画作都是小小的,半米之内,仍然要凑近看、仔细看。 层层叠叠的颜料,在皲裂与修复 后仍细腻入微。
首个展厅展出了维米尔两幅描绘家乡代尔夫特的画作——一件被称为 《小街》 (1658—1659)的代尔夫特房屋景观和一件名为 《代尔夫特的风景》 (1660—1661)的作品。
《小街》(1658—1659),描绘的是代尔夫特的房屋,荷兰国立博物馆藏。
冲洗过的鹅卵石、粉刷成白色的墙壁、荷兰的山墙立面上静止的云层,一个女人在一个敞开的门口缝纫,维米尔甚至用画笔雕刻出了旧城墙砖表面的油漆斑点;而从对岸码头望去,这个宁静的17世纪小镇,在科尔克运河留下了迷离的倒影,在头顶的天空中,肿胀的积云在地平线上低语着一场风暴。
没有受刑架上的圣徒,也没有和开瓶器一样扭曲在一起的情人,这些并不特殊的世俗场景反而更像一个谜面,让聚集的观众靠得越来越近,眼睛和头脑似乎被迷住了,只能在图像中寻找答案。
维米尔的家乡代尔夫特地处海牙和阿姆斯特丹之间,现存于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的《代尔夫特的风景》(1960—1961)是画家已知的三张绘制家乡的风景画之一,仅用了有限的几种颜料,主要是铅白、赭石黄、群青和茜草红。看过普鲁斯特《追忆似水年华》的人都会知道,想在这些画作里看出些什么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——他曾在书里虚构了一个身患绝症的小说家贝戈特(Bergotte),贝戈特在听闻《代尔夫特的风景》展出时,不顾身体的虚弱,临时凑合了一顿饭,便匆匆前往观看。
在画廊里,在一位艺术评论家的指导下,他研究了这幅画作,这位评论家将维米尔的艺术修养与中国古代山水画家进行了比较。 但贝戈特的分析能力却止步于屋顶下那一小片迷人的黄色墙壁。
他为自己无法参透艺术而感到懊恼,接着一阵胃痛,竟在画廊倒地身亡了。
就像那片解读不出来的黄色,维米尔一直是个谜,并有可能一直神秘下去。 其 语焉不详的原因在于: 在43岁英 年早逝之前,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乡与同一位赞助人合作,而他非凡的敏感度和技术实力并没有 越过代尔夫特运河的外环,更不提顺着附近城市海 牙的 运河走得更远了。
据说他生了十几个孩子,跟着妻子信仰了天主教,一年只画一两幅画,虽然日子开始还过得去,最终却因为荷兰经济的衰落而穷困潦倒。
维米尔《挤奶女工》
在《倒牛奶的女佣》中,可以看到维米尔所有的力量和辛酸。
在女仆专注的目光中,在她的皮革紧身胸衣上,在构成面包卷的原始点彩中,仍然可以认为维米尔的风格与自然主义相去甚远。 他对光的捕捉精确而完美,无论是钉在厨房 墙上的钉子 还是地板上的代尔夫特蓝色瓷砖,在光线中,维米尔通过细节的分解将前景和背景柔和地表现出来。
而这些房间内的场景,几乎藏着维米尔绘画里所有的神秘。
房间总是从左边点亮的,人们也不会从这些房间里进出,好像他们天生就在那里。 所有的人物,没有对话,所有的乐器,也没有声音。 女性大多通过安静、平和的方式,比如阅读、写作、凝视,来进行交流。
这种克制,阻挡了打破堤坝的汹涌浪漫,我们似乎不应该弄清楚这些场景中发生了什么,而是让每个美好的谜团在面前徘徊而不被打扰。
即使集齐了如此多的原作,荷兰国立博物馆也并不寻求解开维米尔画作的谜团。
因为,谁能做到呢?
时间被深刻而富有成效地吸收了,这感觉比任何花边的创作都重要得多。
02荷兰黄金时代的余晖
当然,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无 法阅读维米尔的画作。 因为维米尔每一笔过度刻画 的笔触,都 是一把通向荷兰黄金时代的钥匙。
中国的瓷器,土耳其的地毯,穿着斗篷和戴着北美海狸帽的男人,穿着貂皮、黄色天鹅绒和蕾丝的女孩,以及巨大而复杂的欧洲大陆地图挂在墙上,充满冒险的野心。
大航海时代的印记被深深地烙印在维米尔的房间中。
那是在17世纪——荷兰海运亨通,通过贸易积累起巨额财富,成为事实上的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。
蓝色 ,这一曾经最昂贵的颜料常被用于涂画宗教画中的圣母,到了维米尔的时代,已然成为世俗生活的日常。 天青石 这种昂贵颜料在画作中的“消费降级”正是那个时代对人与世俗的尊重胜过宗教的一个体现。
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的蓝色头巾、《倒牛奶的女佣》的蓝色围裙和桌布都是其最好的证明。
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(1665)
新兴的市民商人阶层,反对贵族和天主教的统治,一扫西欧奢靡之风,转向对简单自然的爱好。 于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 ,画家们都不怎么炫富,他们懂得如何运用精微的色调来呈现家乡那种 潮湿的空气感,也知道如何描摹那些既无古典的场景也无戏剧风格的风俗。
作品里都是田园、牧场、木屋、炉灶、蔬菜、水果和大量的静物画,这可能是维米尔会被法国人重新发现的原因。
在巴黎的矫揉造作里,中产阶层偏爱这些不着痕迹的美,而在不着痕迹的美里,维米尔最神秘、最难懂。
1881年,当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在拍卖会上出现时,拍价仅为2荷兰盾。而到20世纪的巴黎,人人皆以谈论维米尔而彰显品位。
《花边女工》(1669—1670)是维米尔已知的画作里最小的一幅,现藏于巴黎卢浮宫。带病看维米尔展览的事情,其实是普鲁斯特自己做过的事情。
阿加莎的小说,也以维米尔的真迹作为巨额财富的引子,成为犯罪的开始。 这也不幸让维米尔的画作成为频频失窃的常客。
几十年来,维米尔的多幅作品先后被盗,包括曾于1974年失窃的《吉他手》、曾于1971年失窃的《情书》以及1990年失窃的《音乐会》,其中以《音乐会》遭窃案最为轰动,该作品至今仍下落不明。
《情书》
臭名昭著的米格伦,更是用伪造的维米尔画作骗希特勒花钱收藏,成为艺术史上最有名的赝品事件。 而与之对比鲜明的,是维米尔在潦倒中的平和。
荷兰国立博物馆深入研究了维米尔死后家庭财产清单中的每一项。
维米尔的狂热爱好者可以窥探关于他的挂毯、软垫和椅子的每一个细节,就像在画作 《地理学家》 中看到的那样。
至于他妻子凯瑟琳娜的白色毛皮饰边的黄色缎面披风,现在可以了解到,这件标志性外套的边缘可能不是真正的貂皮,而是更便宜的兔毛或猫毛。 那个要花一大笔钱的珍珠耳环,很可能是玻璃的。
《地理学家》
03平静地引人入胜
没有人真正了解维米尔的技法,但当下的艺术家们都想破解它。
不论画面构图、人物比例还是光影变化都精致得跟照片一样逼真,而他画下这些作品时,照相机还远未发明。
2001年,英国著名画家大卫·霍克尼率先提出维米尔使用了当时罕见的暗箱、反射镜,用以捕捉光线和色彩。
荷兰国立博物馆支持这一观点,策展人提出,维米尔皈依了他妻子的天主教信仰,他是一位比通常人所理解的更笃信天主教的艺术家——而在新教时期的荷兰,崇拜天主教是不被允许的。
他们打赌天主教的牧师会让维米尔使用暗箱,其投射的图像可能帮助他聚焦和模糊部分画面。
而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欧洲绘画部的沃尔特·利特克则认为,无法假定维米尔在照相机之前就取得了这一成效。
显微镜下的维米尔画作。
维米尔非常专注于光的流动,他可能是受到对暗箱的兴趣的启发,但它对艺术家的重要性被大大夸大了。
此外,维米尔对颜料的运用展现出了其非凡的技艺和费时费力的用心。 这种类似于工具与绘画的讨论依然可以延伸,这意味着维米尔的绘画并非停滞不前。
如果地球上最知名的画作归属于《蒙娜丽莎》,那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就是第二知名的有力竞争者,有名到它可以被猫咪假扮,还可以是短视频里美妆教程的参考。
《戴珍珠项链的女人》
《纽约时报》的评论人杰森·法拉戈(Jason Farago)并不认同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》的“蒙娜丽莎”化,但即便是在社交媒体如此无孔不入的今天,他仍然庆幸无人能撼动维米尔画中平静的力量。
珍珠虽然看起来很奇妙,却只不过是维米尔两个裸露的白色笔触。
“维米尔已成为我们最后的专注力和意识除颤器之一。他现在很重要,因为他证明我们还没有完全沦为数据接收器。”
杰森·法拉戈强调,“什么是杰作?2023年,在这个充斥着新闻和通知的喧嚣世界似乎已经消灭了它们之后,维米尔让你的专注力又回到了身边。”
维米尔自画像
从今天的眼光看,维米尔似乎理想化地提出了一个主要由女性占据的家庭世界——她们的姿势、行为以及在某些情况下的表情;他经常暗示人物和观众之间存在某种联系,这让举着手机在人群中探头探脑的观众像是着迷的偷窥者。
他的作品还是那样: 女仆从一个简陋的陶罐中倒出牛奶——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。
荷兰国立博物馆官网的维米尔大展页面
编辑|coco
转载|新周刊APP
【版权声明】本微信登载的声明原创内容均为《收藏·拍卖》独家原创,未经授权不得擅自转载和使用。
官方视频号
带你现场看展
·
·
往期精选
·
·
标签
Copyright ? 2015-2022 华东粮油网版权所有 备案号:京ICP备2022016840号-41 联系邮箱:2 913 236 @qq.com